電影 Le passé

電影的英文片名是”The past”，中文名”咎愛”，其實蠻貼切的。

很多關於這部電影的影評，都會說這是一部關於溝通不良的故事。然而，我常常覺得，就算有溝通又怎樣？溝通，並不代表對於所發生的事情或是情緒就可以諒解妥協。所以，單只是溝通，又如何？充其量，溝通，只不過是一個告知和了解而已。

所以，就算問題溝通清楚了，又怎樣？就代表接受了嗎？就代表接受得了嗎？就代表狀況可以解決了嗎？就代表過去的就過去了，真的就釋懷了嗎？就代表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了嗎？其實，一點也不。

而且，隨著年齡、經歷和人際互動，許多我們的日常事務，要考慮的狀況和關係牽動就越來越多，永遠都不會是單純的，永遠都會是複雜的。

所以，電影當中忠實地呈現了許多面向。就以Samir的部分來看好了。Samir對於妻子的心情和態度是複雜的，因為多年以來，兩人還有了孩子Fouad，生活再怎麼地不順利，妻子的憂鬱症影響再大，過往的日子也總是有苦有甜有情份。要就這樣地切割，並不如想像中的容易。可是婚姻相處走不下去了，要怎麼辦？想歸想，但可以說離就離嗎？憂鬱症的妻子可能根本無法理性溝通討論，那麼要怎麼提出呢？兒子Fouad又該歸誰撫養呢？新的對象Marie和新的家庭，Fouad可以適應嗎？跟Marie已經在一起一段時間，她也懷孕了，這又是另一個自己的孩子，於是又更增加了複雜度了…然後，真能完全不在意妻子是否仍有意識仍有機會恢復嗎？跟Marie已經有感情，但是跟妻子一樣也是仍有感情啊…

而Marie的心情和態度也是複雜的。她要Ahmad回到法國來辦妥離婚程序，是因為已經懷孕，準備要和Samir結婚；另一方面，也希望藉由Ahmad來跟女兒Lucie聊聊。然而，要去真正切斷一段關係，卻往往不是那麼的容易。片中一開始的許多欲言又止，我想不是因為還想著要復合，而只是因為面對真正分離的難以自處。另外，自己和前前夫所生的兩個女兒，卻跟不是他們父親的Ahmad比自己更為親近。跟自己同住卻難以相處的女兒，居然還要仰賴早已遠走的Ahmad來幫忙溝通，這究竟是一個藉口，還是自己的無能為力？

事實上，Marie知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，對於Lucie，或甚至對Samir的兒子Fouad的影響會有多大？我相信她是知道的。否則，她早就可以自己跟Lucie說了，不是嗎？所以，很多事情她其實是知道狀況的，但是，那又如何呢？Marie沒有想過該如何去解決，只想在還能逃避的時候盡量逃避而已。

所以，溝不溝通，其實並不是重點。溝通只是讓問題浮上檯面，真正重要的是問題能夠怎麼處理。

準前夫Ahmad被分居四年的Marie叫來完成離婚事務，順便幫忙她與前前夫的孩子的相處問題。對他Ahmad來說，已經可以用幾乎是完全旁觀者的角度，很冷靜的方式在"處理"事情。所以，他也不想再去跟Marie爭論或是弄清楚究竟為何Marie沒有幫他訂旅館等等的事情，因為，對他而言，這些都不重要了。於是他處理著他能處理的部分，例如油漆、修理水槽、跟Marie的女兒Lucie談談這一類的。當Samir要他不要再動手修東西，Ahmad也就停手了；要去找尋深夜未歸的Lucie，就和Samir一起出門去了；當Lucie希望Ahmad能夠跟Marie複合，希望媽媽Marie可以不要再跟Samir在一起，希望回到原本的生活時，Ahmad也只是什麼都沒說，什麼也沒答應地，轉身離開。

因為，回不去了啊。

也許，成長所帶給我們的體會之一，就是這種一旦過了，就再也回不去的現實，不管是Samir、Marie、Ahmad、或是Lucie，不管是誰，都沒有辦法的。

許多時候，會發生的事情就是會發生的。而已經發生的過去，就是會一直在那邊徘徊著，影響著我們。

所以，即使是隨著電影的鋪陳，先是Lucie希望媽媽和Samir分手於是把Marie和Samir的e-mail轉寄給Samir的妻子；然後Samir的妻子在洗衣店裡顧店結果情緒不穩只會得罪客戶，於是Samir只好護著店裡的員工Naima；然後又揭露出原來Samir的妻子根本沒有讀信，卻是認為Samir和Naima有染所以才憤而自殺… 於是，每件事都其來有自，卻也讓每個人都得咎…

因為，就算理清了起承轉合來龍去脈，卻也理不清究竟該怎麼做，才能少點無奈與遺憾。所以，在電影的最後，Samir依舊試著讓妻子嗅聞香水，鏡頭停留在那兩隻不知到底有沒有反應的手。

就算Samir的妻子能有反應，又能如何？有著這些，Marie的、尚未出生的孩子的、Fouad的、原本和妻子之間的問題的，種種地纏繞糾結，在那當下，是看不到解的。或許有的，只是一份伴隨著多年情分的歉疚與責任。

所以，只能困在這裡。

或許這部電影說的，是我們究竟會如何看待the past。然後，the past，真的就已經是過去了嗎？然後，我們所看到的，和真實的狀況，實際上究竟有多大的落差？我們所認定的The past，對於自己，對於參與其中的人，也不一定就有同樣的意義。或許在面臨很多狀況的時候，我們都會私自希望著，這些最好都從未發生過，一切最好都能回到原點。然而常常當自己還執著於過去時，旁人早已啟程前往下一階段了，就如同Lucie希望Ahmad能夠和Marie復合，而Marie已經決定要和Samir結婚一樣。

除非，在這些的夢迴糾結當中，我們能夠在某一天體會到，就像那個Ahmad的餐廳老闆朋友說的一樣："Life goes on without you and me."，然後，就此決定，不再參與對方的未來，一走了之，不相往來。被說是無情也好，罵名臭名也罷，只要一刀切割，就再不相干，無牽無掛，就如同Ahmad的離開一樣。

問題是，現實生活當中，我們往往在那些個當下，做不到這樣。因為我們總是要很多，我們總是貪心的，所以處處都會是掙扎和糾結，都在想著對於狀況妥協之後的得失。然而任何的決定都有所得與失去，結果我們對於所得到的，自己並不一定就覺得快樂；對於失去的，也不一定就承擔得了那樣的苦痛。

可能當我們回頭來看，常常都會覺得，許多當年的事情其實都很單純。然而在那當下，卻是各種心念情感的複雜交織。或許，這是因為我們總要在事過境遷之後，才明白究竟自己要的是什麼，才明白其實最簡單最直接的決定，其實是我們唯一能做的決定。

The past，只是，究竟過去多久了才算過去？然而真實情況往往是，只要沒有放下，就不算真正的過去。 

Deal with the past，於是，我們才能夠往下一步前進。